第71回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鸳鸯女无意遇鸳鸯 (第2/2页)
次日,一早,众族人又继续过生日,这生日得过好几天。贾母高兴,坐席看戏,歪在榻上,旁边是宝钗、宝琴、黛玉、湘云、迎春、探春、惜春等姐妹围绕,宝玉给她捶腿,还有贾(王扁)的妹妹喜鸾,贾琼的妹妹四姐儿,也作为亲戚被妈妈领着来拜谒。贾母独喜欢这两个长得又好看,又会说话,就命她两个在榻前同坐。
下面首席位置坐着亲戚薛姨妈,往下各房的媳妇按辈分坐下去。于是贾赦贾政等人也焚过寿星纸,随后开戏饮酒。热闹了一天。
邢夫人于是到了晚间散时,当着许多人陪笑和凤姐求情说:“我听见昨儿晚上二奶奶生气,打发周瑞家的捆了两个老婆子,可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论理我不该讨情,我想老太太过生日,还在舍钱舍米,周贫济老,咱们家先倒折磨起人家来了。不看我的脸,权且看老太太,竟放了他们罢。”说毕,上车去了。
凤姐听了这话,又当着许多人,又羞又气,一时抓寻不着头脑,憋得脸紫涨。这都是周瑞家的图了自己爽快和巴结尤氏,急着捆人,也就给了邢夫人批判她的理由。王夫人在旁边,也听到了,就问凤姐是怎么回事。凤姐笑着把昨日的事说了。尤氏也笑说:“连我也并不知道,你原也太多事了。”尤氏确实不知道捆人的事,她本来说放手了。凤姐说:“我为你脸上过不去,所以等你发落,不过是个礼。就如同我如果在你们府那里被得罪了,你自然也送来尽我发落。凭他是什么好奴才,到底错不过这个礼去。我也不知道是谁没的献殷勤,这也当作一件事情去说(去说给邢夫人)。”王夫人说:“你太太说的是(你婆婆说的是)。就是珍哥媳妇(尤氏)也不是外人,也不用这虚礼。老太太的生日要紧,放了她们为是。”说着,就回头命人去放了那两个婆子。
凤姐不由得越想越气越愧,不觉的灰心转悲,滚下泪来。因此赌气回房哭泣,又不愿意让人知觉。偏这时候贾母打发了琥珀来叫她说话。琥珀见了她,诧异说:“好好的,这是什么原故?那边叫你呢。”凤姐听了,忙擦干了泪,洗脸另施了脂粉,方同琥珀过来。
贾母于是问,前儿人家送礼送来的屏风都有几家啊,都是什么样的啊。凤姐一一说了。
鸳鸯忽又过来向着凤姐脸上只顾瞧(注意琥珀是故意演戏),引的贾母问说:“你不认得她?只管瞧什么。”鸳鸯笑说:“怎么她的眼肿肿的,所以我诧异,只管看看。”贾母听说,便叫走近前来,也觑着眼看。凤姐笑说:“刚才觉的有点儿痒痒,就揉肿了些。”鸳鸯笑说:“别又是受了谁的气不成?”凤姐说:“谁敢给我气受,便受了气,老太太好日子,我也不敢哭的。”
贾母道:“正是呢。”于是,叫凤姐伺候着她吃饭,吃罢,凤姐等人出到外间吃。一时散了。
这里,琥珀故意引得贾母看见凤姐哭了。而琥珀为什么愿意这么引呢,因为她跟凤姐好。所以,凤姐光能哄着老太太高兴还是不够的,老太太下面的人,也得跟她一条心,里应外合,相互呼应,才能保住自己的权力。犹如张居正和明万历皇帝的太监冯保互相呼应,才掌了大权。否则你受了委屈,老太太如何知道。另外,凤姐和各个姑娘和夫人们的关系也维护的很好(除了和邢夫人)。
随后,琥珀就报告给了鸳鸯,鸳鸯忙查问是何缘故,等打听明白了,就去回贾母说:“二奶奶还是哭的。那边大太太当着人给二奶奶没脸。”贾母因问为什么,鸳鸯便将原故说了。贾母说:“这才是凤丫头知礼处,难道因为我的生日就由着奴才们把一族中的主子都得罪了也不管吗?这是大太太素日没好气,不敢发作,所以今儿拿着这个作法子,明是当着众人给凤儿没脸罢了。”
贾母说完,又想起一件事儿来,就对鸳鸯说:“我已经吩咐了,叫喜姐儿和四姐儿留下住在这儿的园子里,玩几天。虽然她们家里穷,也和咱家里的姑娘们是一样的,你叫大家照看经心些。有人小看了她们,我听见可不依。”
鸳鸯忙应了出去,走到园子里,先到稻香村,把这话告诉李纨。李纨忙把各处的头儿都叫来开会,传达了老贾母的旨意。随后,李纨又和鸳鸯闲聊几句,李纨说:“老太太也想的周到,实在我们年轻的人也十个赶不上她一个。凤丫头仗着鬼聪明,也能够着她的脚踪一些,我们是不能的了。”
鸳鸯说:“罢哟,还提凤丫头虎丫头呢,她也可怜见儿的。虽然这几年没有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有个错儿,暗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总而言之,为人是难作的:若太老实了没有个机变,公婆又嫌太老实了,家里人也不怕。若有些机变,未免又顾好了这边伤到那边。如今咱们家里也奇怪,这些底下奴字号的奶奶们(即管家媳妇们),一个个心满意足,都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稍有不得意,不是背地里咬舌根,就是挑三窝四的。我怕老太太生气,就都不肯说,不然我告诉了出来,大家别过太平日子。这不,老太太偏疼宝玉,有人背地里就怨言,说是偏心,这还罢了,如今老太太也疼三姑娘(探春),我听着也是不少说三道四的。这可笑不可笑?”
众人这样议论了一会儿,鸳鸯也就告别出来。
出来刚自己走到快到园门,就突然想撒尿。当时已是微月半天,鸳鸯又没有一个作伴的,就下了甬路,寻到草短的地方,到了一处假山石后。刚要蹲下,就听石旁一阵衣衫响,吓的一惊不小。定眼一看,只见是两个人在那里,见她来了,便想往石旁树丛藏躲。鸳鸯眼尖,趁月色看见一个穿红裙子高大丰壮身材的,正是迎春房里的司棋。鸳鸯只当她和别的女孩子也在此方便,见自己来了,故意要躲藏恐吓自己玩儿,因此便笑叫道:“司棋你不快出来,吓着我,我就喊起来当贼抓了。这么大的丫头,没个黑家白日的只是玩儿不够。”
这本是鸳鸯的戏语,叫她出来。谁知她贼人胆虚,只当鸳鸯已看见她的情状过程了,生怕叫喊起来使众人知觉,而且素日也跟鸳鸯是亲厚相好的,便从树后跑出来,一把拉住鸳鸯,便双膝跪下,只说:“好姐姐,千万别嚷!”鸳鸯反不知为何,忙拉她起来,笑问说:“这是怎么说的?”司棋满脸红胀,又流下泪来。鸳鸯再一回想,那一个人影恍惚象个小厮,心下便猜准了八九分,自己反倒羞得面红耳赤。于是安定了一会神儿,忙悄悄问:“那一个是谁?”
司棋忙又跪下说:“是我的姑姑的儿子。”鸳鸯啐了一口,说:“要死,要死。”司棋又回头悄悄说:“你不用藏着,姐姐已经看见了,快出来磕头。”那小厮听了,只得也从树后爬出来,磕头如捣蒜一般。鸳鸯忙要回身走,司棋拉住苦求,哭说:“我们的性命,都在姐姐身上,只求姐姐超生要紧!”鸳鸯说:“你放心,我不告诉一个人就是了。”
一语未了,只听院门上有人说:“还有人吗,要锁门啦——。”鸳鸯正被司棋拉住,不得脱身,听见如此说,便接声叫道:“我还在这儿,马上出来,再关。”司棋听了,只得松手,让她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