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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回 惑奸谗抄检大观园 矢孤介杜绝宁国府

  第74回 惑奸谗抄检大观园 矢孤介杜绝宁国府 (第1/2页)
  
  且说那王夫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来,说:“你瞧。”说完,就掷在床上。凤姐忙拾起来看,见是一个绣了春宫裸体的香袋,也吓了一跳,忙问:“太太从哪里得来的。”王夫人见她问,越发泪如雨下,颤声说到:“我从哪里来的!我天天坐在家里,当你是个能干的人,所以我才偷得个闲。谁知你也和我一样。这样的一种东西,大白天摆在园子里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到了,亏了给你婆婆遇见,要不早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我问你,这个东西怎么丢在那里去了?”
  
  凤姐听了,也变了颜色,忙说:“太太怎么知道是我的?”王夫人说:“你想,一家子除了你们小夫小妻,再就是姑娘们,再就都是老婆子,谁还有这个东西。自然是琏儿那个不长进的下流种子从哪儿弄来的。你们又和气,年轻人儿女闺房里把它当作个私意,这也是有的。你还和我赖!幸而别人没捡着。要是丫头们捡着了,给你姐妹看见,这还了得。或者是哪个小丫头子拣着了,出去说是园里捡的,外人知道,这性命脸面还要不要了?”——涉及性命问题了。
  
  凤姐听说,又急又愧,登时紫胀了脸皮,就侧依着炕沿双膝跪下,也含泪诉道:“太太说的固然有道理,我也不敢分辨。但其中还有细理需要太太想想:这香袋是外头雇工绣的,带这穗子的一概都是市面货,我就是年轻不尊重些,也不要这样的货,自然是要好的,此是一。二者就算我有这个东西,焉肯带在身上到各处去,况且在园里姑娘们个个跟我都是拉拉扯扯的,倘或露出来,在姑娘面前,我有什么意思?我虽年轻不尊重(不自尊),也不能糊涂至此。三则也不光我是年轻媳妇,算起奴才的媳妇来,比我年轻的更有,那边太太(邢夫人)也常带几个小姨娘到园子里来,如嫣红翠云等人,都是年轻侍妾,她们比我更该有这个了。还有那边珍大嫂子(尤氏),也不算很老,也常带着佩凤等人来过,焉知又不是她们的。四则园内丫头很多,保得住个个都是正经的?也有年纪大些知道人事的,或者一时半刻趁人不查问就偷着出去,或者跟二门上小厮斗嘴嬉闹就要了来了,也未可知。如今不但我没这东西,就连平儿,我也可以担保她没有的。请太太细想。”
  
  王夫人听了这一席话大有道理,于是叹说:“你起来。我也知道你是王家大小姐出身,焉能如此轻薄。那如今却怎么办?你婆婆才打发人封了这个给我瞧,说是从傻大姐手里得的,把我气了个死。”——指摘她们管园子没管好。
  
  凤姐说:“如今只能慢慢查听打探一下,看园中到底如何。再有如今丫头也太多了,保不住岁数大的了心就大了,生出些想法来,若等闹出事来,反悔之不及。不如以后凡年纪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配人。一则保住没有别的事,二则也可以省些用度(月钱及生活消费)。太太想我这话如何?”
  
  王夫人叹说:“你说的何尝不是,但你这几个姐妹(指迎春等人)也够可怜了。也不用跟远的比,单说你林妹妹的母亲,未出阁的时候,是何等的娇生惯养,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那才像个千金小姐的体统。如今这几个姐妹,不过比别人家的丫头略强些罢了。(意思是,配的侍女和用物,比起贾敏时代已经很差。)通共每人只有两三个丫头像个人样,余者纵还有四五个小丫头自,竟是庙里的小鬼(不成人样了)。如今还要裁减了去,不但我心不忍,就是老太太也未必依。如今我宁肯省些,别委屈了她们。如今且叫周瑞家的等人进来,就吩咐她们快快暗地里访拿这事要紧。”
  
  凤姐听了,一时就把周瑞家的和其他四个陪房来的媳妇叫进来——因为都是王夫人陪房来的,所以可以信任交办这样一件没脸的事。王夫人嫌人少不够探案的,忽见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来,方才也正是她送香囊来的。进来打听这事处理的怎么样了。王夫人向来对邢夫人的心腹人也没有二心多意看待,于是就向她说:“你去回了太太,也进园去照管照管,不比别人去强些?”这王善保家的正因为素日进园去丫鬟们不大趋附奉承她,她心里很不自在,要寻她们的不是又寻不着,恰好生出这个香囊的事来,以为得了把柄。又听王夫人委托,正撞在心坎上,说:“这个容易。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早该严紧些的。太太也不大往园里去,这些女孩子们(指姑娘们的大丫鬟们)一个个倒像受了封诰似的(朝廷封的诰命夫人),他们就成了千金小姐了。她们把天闹下来,谁敢哼一声。
  
  王夫人说:“这倒是也有的常情,跟姑娘的丫头(指大丫鬟)原比别的娇贵些。你们该劝她们。连主子姑娘们不教导尚且不堪,何况她们。”
  
  王善保家的说:“别的都还罢了。太太不知道,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她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像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妖妖趫趫,大不成个体统。”
  
  王夫人听了这话,猛然触动往事,便问凤姐说:“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腰长、削肩都是美女的样子)。我在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因在跟老太太一起走,我不曾说什么。后来要问是谁,又偏忘了。今日对了张儿,这丫头想必就是她了。”凤姐说:“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长得好。论言语举止,她原有些轻薄。方才太太说的倒是很像他,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乱说。”
  
  王善保家的便说:“不如此刻叫了她来太太瞧瞧。”
  
  王夫人说:“宝玉房里常来见我的只有袭人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倒好。若有这个,她自不敢来见我的。我一生最嫌这样人,况且又出来这个事(香囊的事,说明有问题了)。好好的宝玉,倘或叫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于是叫自己的丫头来,吩咐她到园里去,“只说我说有话问她们,留下袭人麝月伏侍宝玉不必来,有一个晴雯最伶俐,叫她即刻快来。你不许和他说什么。”
  
  小丫头子答应了,走入怡红院,正值晴雯身上不自在(不舒服,病了),睡了午觉才起来,正发闷,听如此说,只得随了她来。素日这些丫鬟都知道王夫人最嫌趫妆艳饰语薄言轻的,所以晴雯不敢出头,不敢去王夫人那里汇报工作或者请示什么的。此刻因为连日不舒服,并没十分妆饰,自以为无碍。等到了凤姐房中,王夫人一见他钗堕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春睡指杨贵妃之醉态,捧心是西施蹙眉捧心之状),而且身形面貌恰是上月的那人,不觉勾起方才的火来。王夫人原是天真烂漫之人,喜怒出于心臆,不比那些饰词掩意的人(也就是说,不如宝钗这样的人知道注意说话方式),如今既然真怒攻心,又勾起往事,就冷笑说:“好个美人!真像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宝玉今日可好些?”
  
  晴雯一听如此说,心内大奇异,便知有人暗算她了(聪明)。虽然着恼,只不敢作声。她本是个聪敏过顶的人,见问宝玉可好些,她便不肯以实话对,只说:“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又不常和宝玉在一处,好歹我不能知道,只问袭人麝月两个。”(怕给知道贴近宝玉而勾引带坏宝玉。)
  
  王夫人说:“这就该打嘴!你难道是死人,要你们作什么!”(意思是,你既是大丫鬟,不常和宝玉在一处,不是渎职吗?)晴雯说:“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说园里空大人少,宝玉害怕,所以拨了我去外间屋里上夜,不过是看屋子(强调只在外间屋,不进里间卧室,其实常进)。我原回过我笨,不能伏侍。老太太骂了我,说‘又不叫你管他的事,要伶俐的作什么。’我听了这话才去的。不过十天半个月左右的,宝玉闷了大家玩一会子就散了。至于宝玉饮食起坐,上一层有老奶奶老妈妈们,下一层又有袭人麝月秋纹几个人。我闲着的时候还要作老太太屋里的针线,所以宝玉的事竟不曾留心。太太既怪(我渎职没多管宝玉),从此后我留心就是了。”
  
  王夫人信以为真了,忙说:“阿弥陀佛!你不近宝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劳你费心。既是老太太给宝玉的,我明儿回了老太太,再撵你。”因向王善保家的道:“你们进园里去,好生防她几日,不许她在宝玉房里睡觉。等我回过老太太,再处治他。”喝声“去!站在这里,我看不上这浪样儿!谁许你这样花红柳绿的妆扮!”晴雯只得出来,这气非同小可,一出门就拿手帕子握着脸,一头走,一头哭,直哭到园门内去。
  
  这里王夫人就向凤姐等自怨说道:“这几年我越发精神差了,照顾不到。这样妖精似的东西竟没看见。只怕这样的还有,明日倒得查查。”凤姐见王夫人盛怒之际,又因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耳目,常调唆着邢夫人生事,纵有千百样言词,此刻也不敢说,只低头答应着。王善保家的说:“太太请调养身体要紧,这些小事只交与奴才。如今要查这个主儿(有香囊的)也极容易,等到晚上园门关了的时节,内外不通风,我们竟给她们个冷不防,带着人到各处丫头们的房里搜查。想来谁有这个(指香囊),断不单只有这个,自然还有别的东西。那时翻出别的来,自然这个也是她的。”王夫人说:“这话倒是。若不如此,断不能分清谁白谁黑。”于是问凤姐如何。凤姐只得答应说:“太太说的是,就行罢了。”王夫人说:“我觉得这主意很是,不然一年也查不出来。”于是就这样商议定了。
  
  到了晚饭后,王善保家的便请了凤姐一起入园,喝命将四门关上,都上锁,从上夜的婆子处抄检起。不过抄检出来的都是些多余剩下的蜡烛灯油等物。王善保家的说:“这也是赃,不许动,等明儿汇报给太太再动。”接下来就到怡红院中来,喝命关了门。当下宝玉正看晴雯不自在,忽见这一干人来,不知道为何直扑向了丫头们的房里去,于是迎出来问凤姐,是怎么回事。凤姐说:“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所以来查查,恐怕有丫头们偷了。查查就去了疑了。”一边说,一边坐下喝茶。
  
  那王善保家的等人搜了一回,又看见几个箱子,问是谁的,都叫本人来亲自打开。袭人因见晴雯这样(不自在),知道必有异事,又见这番抄检,只得自己出来,打开箱子,任其搜检一番,不过是些平常的东西。于是放下又搜别人的,挨次一一搜过。
  
  到了晴雯的箱子,于是问:“是谁的,怎么不开了让搜?”袭人等刚要代替晴雯开时,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啷一声把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上尽情一到,把所有东西都倒出来。王善保家的也觉得没趣,看了一看,也无甚特别之物。于是回了凤姐,要往别处去。
  
  凤姐说:“你们可得细细的查,若这一番查不出来,回去不好回话的。”众人都说:“都细翻看了,没什么不对的东西。虽有几样男人物件,都是小孩子的东西,想是宝玉小时候的旧物件,没什么关系的。”凤姐听了,笑说:“既然如此咱们就走,再瞧别处去。”——凤姐对宝玉这里,是极尽能保护之事的。
  
  说着,一路出来,凤姐对王善保家的说:“我倒有一句话,薛大姑娘那里,是断乎检抄不得的。”王善保家的笑说:“这个自然,岂有抄起亲戚家来的。”于是,一边说,一边到了潇湘馆内。
  
  黛玉已经睡了,忽报有这些人来,也不知何事,才要起来,只见凤姐已经进来,忙按住她不许起来,说:“睡吧,我们就走。”这边且和黛玉说着闲话。那个王善保家的就带了众人到丫鬟房中,也一一开箱倒笼地抄检了一番。却从紫鹃房中抄出两幅宝玉换下来的寄名符,两个荷包和扇套,套内有扇子。王善保家的自以为得意,遂忙请凤姐过来看视,又说:“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凤姐笑说:“宝玉和她们从小在一处混了几年,这自然是宝玉的旧东西。这也不算什么奇怪事儿,搁下去别处是正经。”紫鹃笑说:“直到如今,我们两下的东西也算不清。要问这几个,连我也忘了是哪年月日的了。”王善保家的听凤姐如此说,也只得罢了。
  
  又到探春院内,因为前面已经闹腾起来了,所以早有人报给了探春。探春猜着必有原故,于是命众丫鬟开门燃烛而待。
  
  一时众人来了。探春问是什么缘故,凤姐笑说:“因为丢了一件东西,连日查访不出,恐怕有旁人就赖这些女孩子们,所以干脆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到是洗净她们的好法子。”探春冷笑说:“我们(姑娘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东西,她们偷来的东西都交给我藏着呢。”说着,就命丫头们把自己的箱子柜化妆镜化妆盒衣服包不论大大小小一齐打开,请凤姐去抄阅。凤姐陪笑说:“我不过是奉太太的命,妹妹别错怪我。何必生气。”忙命丫鬟们快快都关上。并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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