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第2/2页)
贾雨村奇怪地说:“我听说这样的人家,是最重视教育的,请的都是私人教师,难道教育体制出问题了?怎么会一代不如一代呢?”
冷子兴说:“你听我慢慢说啊(我最喜欢八卦了)。当时宁国公和荣国公是兄弟俩,宁国公(公爵,比侯还大)是长子,生了四个儿子,宁国公死后,儿子贾代化袭了官儿,如今也死了,儿子贾敬又袭了官,但是贾敬一味好炼丹求神仙,干脆把自己的官给了他的儿子贾珍。贾珍还有一个儿子叫贾蓉,今年十六岁,不肯读书,一味享乐,竟把宁国府要翻了个个儿。荣国府那边,自从荣国公死了以后,儿子贾代善就袭了他的官,还娶了一个媳妇,就是金陵世家史侯(侯爵的了)的小姐,生下俩儿子,大的叫贾赦,跟一般的老大似的,老老实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袭了老爸的官——贾代善早已经去世了,其夫人还在。二的儿子叫贾政。这贾政跟他哥不一样,却是自幼酷爱读书,为人那叫讲究,又方又直,脾气硬,现在在部里当了个员外郎。这贾政娶的也是大户人家的王氏,头胎生下一个公子,名叫贾珠,后来娶了媳妇(叫李纨),却不料自己死了。二胎生的奇了,是个小姐,生在大年初一,所以叫元春,那是有才有德,被选到宫里做女史(女的司马迁)去了。三胎生得更奇了,我说的新鲜事儿,就是说他呢:刚一落胎,嘴里就衔了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这要么就是妈妈王夫人肚子里有结石,摸得光滑了,要么就是王夫人故意搞怪,生完给孩子嘴里赶紧按一个玉,自己在家族里也体面了,儿子从小有奇异,将来没准就把大哥贾赦家里的孩子给比下去了。这老二一枝啊,就是好事总赶不上,世袭啊什么的也论不到,于是就这么发愤图强),这玉呢上面还有文字,总之你说这是新闻不是。”
贾雨村说:“这个倒是新鲜了,想来是有来历的。”(看,外人贾雨村都这么说了,家族里如何不珍怪他。)
冷子兴接着说:“是谁也都这么说,于是他的奶奶(贾代善的媳妇史女士——也就是‘贾母’了)把他爱如珍宝。到了周岁的时候,贾政老爷要试一下他的志向,于是把世上所有东西摆了无数叫他抓。谁知他一概不抓,伸手只把脂粉盒子和女孩的钗啊玉环啊全抓过来玩弄(亏了他妈给他按了玉来搞怪,还是露怯了)。于是那贾政老爷就不高兴,说将来不过是酒色之徒,因此从此不大喜爱。唯独那太君(奶奶,贾母)还是把他爱得如命根子一般。说来又奇了,现在已经长到十来岁了,那淘气自不必说,但聪明也是百里挑一的,说起话来也奇怪,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的,就觉得清爽了,见了男的,就觉得臭气逼人。’你说好笑不好笑,这将来长大一定是色鬼无疑了!”
“呵呵,”贾雨村笑道,“这在遗传学上是恋母情结,他爸爸贾政是那么端正方严的老二,所以必然脾气也不怎么好,所以打小他一定怕着老爸,总有弑父娶母的倾向。但是这个倾向得按制住啊,于是就喜欢女孩子,见了男的就讨厌。可能老二生的孩子都这样吧。”
冷子兴露出奇怪的样子:“这是你们进士读书科研的结果吗?你们在殿试里高考就考这个吗?”
贾雨村说:“呵呵,我就是那么一说,总之你把他当**色鬼看待是错了。其实他反倒是很有爱心的。这也就是我们孔子说的仁啊,爱母亲,也是爱,也是仁啊。推而广之,是凡女的都爱,对男的都恨,都厌,总之这是仁里边夹了一些乖僻习性,本质还是好的嘛!世上纯仁纯伟大的人,那有多少啊,也就尧、舜、禹、汤、周文王、周武王这些人,世上纯恶大奸的也不多,也就蚩尤、桀纣、安禄山他们。更多的人,都是仁里夹了一些乖张,只是仁和乖张的比重不一样吧,像是阮籍、嵇康、唐明皇、柳三变,以及近日的唐伯虎、祝枝山(更是明朝的事无疑了),等等诸多凡人都是这类的。”
冷子兴说:“依你说,倒也有些道理,看来不读书是不行啊。”
贾雨村说:“呵呵,我也是瞎分析。”
冷子兴说:“现在贾府中还真就有几个好儿女。贾政(老二)老爷生的元春就不用说了,还一个是贾赦老爷跟他的姨太太生的,叫迎春,还一个三小姐是贾政老爷跟姨太太生的,叫探春,四小姐是同族的宁国府里贾珍的妹妹,叫惜春。(两头的是嫡的,中间这俩是庶出的,出身不够高。)史老夫人极爱这些孙女们,都跟在这祖母身边,一起读书,个个都不错。霍霍。”
贾雨村说:“有意思啊。”
冷子兴说:“其实,贾赦、贾政两位老爷,下面还有一个胞妹,名唤贾敏,就是你上班的林大长官家里的媳妇啊。”
贾雨村拍手笑道:“对极了对极了,我这个女学生,名唤黛玉,她读书写字的时候,是凡遇上‘敏’字,就都念做‘密’(保密不能说,当时要避父母的讳,因为直接叫爹妈的名字,太没大没小了——不像美国人似的)。我当时还疑惑,现在明白了,那一定是无疑了。看来我这女学生,也是史老太君(贾母)的外孙女啦。唉,可惜上个月,她妈妈竟不小心亡故了。”(贾雨村倒哪儿,哪就家破人亡。)
冷子兴说得更八卦了:“唉,不知这个黛玉小姐,未来的东床快婿会是谁?”
贾雨村说:“咦,说到男的,你说来说去,貌似贾政老爷家里男孩倒颇有几个,比如那个衔玉的,那贾赦老爷膝下竟都是女孩,竟没有一个男嗣吗?”
冷子兴说:“有是有一个,名叫贾链,现在已经二十多岁了,娶的是贾政老爷(二叔)的夫人王氏的侄女,大名王熙凤。这位琏爷现在捐了一个同知(知府的属官),也是个不喜欢读书的,但是世路上好机变,言谈使得,现在帮着料理家务。不料,他娶了媳妇之后,却是上下无不称颂他媳妇,于是他倒退避一舍,让媳妇管家务。她那模样是极标志,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细,竟是一个男人万个都不及她一个的。”
贾雨村说:“这又正应了我说的那个意思了,人啊,都是仁和乖张的整合体,你方才说的所有这些个人,包括贾琏啊,都是正邪两相叠而闹出来的一个人。不信,咱走着瞧。”(既然如此,那就对他们谈不上恨,也谈不上歌颂,只是觉得人就是这么可亲吧。)
冷子兴说:“正也罢,邪也罢,光管了别人家的这些帐,你也喝一杯动动筷子啊。”
贾雨村说:“唉呀,刚才光顾说话,就多喝了好几杯了。不能再喝了。”
冷子兴说:“咱说着别人家的事儿,正好下酒,再多喝几杯又何妨?”
贾雨村说:“不早了,要关城门了,我们路上溜达着再谈。”
俩人方要开走,忽听后面有人叫说:“雨村兄恭喜了,特来报个喜讯的!”
欲知喜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