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回 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第2/2页)
说的贾母和众人都笑了。当然这个不可能是爆笑,这个笑话不是很可笑,倒是把那个怕老婆的描述的曲尽其妙。贾政忙斟了一杯酒,送给贾母。贾母笑说:“既这样,快叫人取烧酒来,别叫你们受累。”众人又都笑起来。意思是,喝黄酒会心酸,喝烧酒不会,所以你们今天喝烧酒,免得明天回家见了老婆给舔脚的时候又要吐。这贾母倒是能随机应变。胃喜暖,烧酒往往又烫了喝,暖胃,所以能避免胃不舒服而吐,而多吃了黄酒,又吃了冷月饼,会导致胃内积冷要吐。黛玉在螃蟹筵上吃多了螃蟹,心口酸,就斟了酒,一看是黄酒,就不喝了,改要烧酒,喝了,自以为能暖胃化酸。
于是又击鼓,却落在了宝玉手里。宝玉因为贾政在座,非常难办,心想:“说笑话倘或说不好了,就说我没口才,连一个笑话也不能说,更何况别的,这就是我的不是。若说的好了,又说正经的不会,只会油嘴滑舌,更有不是。不如不说的好。”于是站起来说:“我不能说笑话,求改个别的吧。”贾政说:“既这样,限一个‘秋’字,就即景做一首诗。若好,就赏你(赏你个妾),若不好,明日仔细。(仔细你的皮。)”贾母忙拦着:“好好的行酒令,如何又要作诗?”(想替宝玉解围。)贾政说:“他能的。”贾母听说,说:“既这样,就作。”命人取了纸笔来,贾政说:“只不许用那些冰玉晶银、彩光明素这样的堆砌字眼,要另有己见,试试你这几年的情思。”宝玉听了,本也是这样想,遂立想了四句,向纸上写了,呈给贾政看。
贾政看了,点头不语。贾母见他这样,知道不会是有什么大不好,就问:“怎么样?”贾政为了让贾母喜悦,就说:“难为他。只是不肯念书,到底词句不够雅。”(这还算表扬了?)贾母说:“这就不错啦。他才多大,非要他当才子不成!这就该奖励他,以后越发鼓舞了。”(溺爱之至。)贾政说:“正是。”于是叫小厮从书房取从海南岛带来的扇子两把去,好给宝玉。宝玉忙拜谢,仍旧坐下。
当下贾兰看宝玉得了奖励,也便出席做了一首诗给贾政看。贾政看了喜不自禁,遂把诗的内容讲给贾母听,贾母也十分欢喜,忙令贾政也赏他。这贾兰是贾珠和李纨生下的儿子,小孩儿。倒有前途。于是依旧坐下来行令。
这次是在贾赦手里花停下了,于是只得喝了杯酒,开始说笑话。就说到:
一家子一个儿子最孝顺。赶上一次母亲病了,各处求医不得,便请了一个针灸的婆子来。这婆子原不懂脉理,只说是心火,用针灸之法,针灸针灸就好了。这儿子就慌了,便问:“心见铁即死,如何针得?”婆子说:“不用针心,只针肋条就是了。”儿子说:“肋条离心甚远,怎么就好?”婆子说:“不妨事。你不知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
这个笑话有玄机,正刺了贾母,贾母也是对老二贾政好,不喜欢老大贾赦,还让他在偏东院住着,老死不相往来,正是有“偏心”。
众人听完这笑话,都笑了起来。贾母也只得喝了半杯酒,半日笑说:“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贾赦听说,便知自己出言冒撞,贾母疑了心,忙起身笑与贾母把盏,以别言解释。贾母亦不好再提,且行起令来。这贾赦倒不是故意说的,如果不是故意,那他真是老糊涂了,从这事上,就看他够荒唐。
不料接下传花就传在贾环手里了。刚才见宝玉作诗受奖,他也想弄一首,只当着贾政不敢造次(造次,就是有次序,老大在,轮不到老二说话,周杰伦演的那个《黄金甲》里,皇上一家子吃饭喝酒,皇上说你们都要好好的,家也太平国也太平,那他的小儿子当即就站起来,说了一对铿锵韵律的表决心和祝前程的话,皇上(周润发演的)当即就乐了,表扬他。这实在是编剧不懂,既说要以礼敦邦睦家什么的,皇上刚刚说的这个,老大(周杰伦)不发话,老小儿子上出来冒了一通,就该打死,刚刚和礼不合。当时我看了就不高兴,那傻皇上还按照编剧的要求用周润发的眯眯微微的笑奖表他,真是混球一帮了。)这时,见花正好传到自己手中,便也索纸笔立挥一售首给贾政看。贾政看了,倒也觉得意思奇罕,只是词句中终带着不乐读书之意,遂不高兴地说:“可见是弟兄了。发言作诗总属于邪派,将来都是不顺着规矩准绳,一起下流货。妙在古人中有‘二难’(就是有一对儿东汉大名人的俩儿子,特有才德,大的叫元方,小的叫季方,于是时人说‘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就是说二人才德不分伯仲),你们两个也可以称‘二难’了。只是你们两个的‘难’字,却是讲作难以教训的‘难’(呵呵,这个笑话倒好)。哥哥是公然以温飞卿(花流派诗人温庭筠,写艳词的)自居,如今弟弟又自为曹唐(以写游仙诗见长的,就是整天白日梦)再世了。”说的贾赦等人都笑了。贾政说话,确实有文才。
贾赦于是就要了这诗一看,看了一遍,却连声赞好,说:“这诗据我看甚是有骨气。咱们这样的家,原不比那些寒酸人,要雪窗萤火地背书,考中进士方才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比别人略明白些就够了,可以做官时就少不了一个官做的。何必多费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所以我爱他这诗,竟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派。”——那诗句里既然有不乐读书和慕仙随道的意思,自然不是“书呆子”了,倒有侯门子弟该有的自在逍遥样,和贾赦这样的享乐主义者,倒是有所能沟通,所以他乐意了。于是吩咐人去取了自己的许多玩物来赏赐贾环。然后又拍着贾环的头,笑说:“以后就这么做取,方是咱们的口气,将来这世袭的官儿的前程定跑不了给你袭呢。”贾政听说,忙劝说:“不过他胡诌,哪里就轮到以后的事了。”——这贾赦是荒唐不及,宝玉还没有死,就当众嚷嚷世袭的官儿给贾环这个庶出的做,难怪贾母能不喜欢他!真是不懂会说话了。不过,这里边倒是含着一种原故事叙述者有意的预言和暗示了,那就是宝玉既然以后出家了,官儿确实或许就是袭给了会做游仙梦的贾环了。贾环这人倒有心计——比如上次诬告宝玉强奸未遂逼死母婢,就选的很是时候,这样起来,大约未来是能够做官的。
说着就斟上酒,又行了一回令。贾母就说:“你们都走吧。自然外头还有相公们(清客)侯着,也不可轻怠了他们。而且也二更多了,你们走了,我和姑娘们再多乐一会儿。”贾赦等人听了,就不再击鼓,又大家公进一杯,方都出去了。这倒是个不错的中秋节,现在的有钱人家也该学学。不知贾母和姑娘们接下来又有何乐,且听下回分解。另外,这次中秋节上宝玉、贾兰、贾环所做的三首诗,倒不是小子没有抄上,而是原故事叙述者就在原文处空着,没有写。大约是他死期将近的时候做的这一回,还没来得及从自己的旧诗中拣挑出合适的,说再写完几回,再找取放进去。终于,就再没有这个机会了。也是春蚕倒死丝方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