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回 杏子阴假凤泣虚凰 茜纱窗真情揆痴理 (第1/2页)
却说几天后,贾母为了加大大观园内的管理阵容,就叫薛姨妈也搬到园子里住,帮着照管姐妹们。因宝钗那里有史湘云住着,贾母又千叮咛万嘱咐那薛姨妈照管林黛玉,薛姨妈素来也最怜爱黛玉,恰遇这个机会,便索性挪到潇湘馆来和黛玉同房。
黛玉感激不尽,于是以后便如宝钗呼她那样呼她为妈,连对宝钗也直以姐姐呼之,俨然似同胞而出,和乐无加。贾母知道了,也十分喜悦放心。
却说最近有钱的官僚家族里边,流行起一个风格,就是把家里养的优伶,都不养了。贾府里的人于是也对王夫人说,不如把这十二个女孩子都打发出去。王夫人说:“也是应该。她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因为难过卖了做这事,装丑弄鬼的几年。如今是不如给几两银子,叫她们出去,也算积德。”于是叫来这十二个“官儿”们讲这事儿。不料其中有七八个都不愿意走,说走了回家还得再被父母卖了,或者说没有什么好亲人可投奔,或者恋贾府之恩不愿意离去。
王夫人听了,就将愿意走的那四五个人,令各自的干娘领回家去,单等她亲父母来唤。把不愿意走的,都分散在园中使用。其中芳官被送给宝玉,蕊官送给宝钗,藕官送给黛玉,大花脸葵官送给湘云,豆官送给宝琴,艾官送给探春,茄官被尤氏讨去。于是各得其所,如倦鸟出笼,每日园中游戏。这些小女孩专业限制,也不太善于干活或者伺候人,但是众人也不深究。
这时候,朝里边有个老太妃死了,贾母王夫人要每天进皇宫守灵,随后又去送葬送到遵化县,一个月后才能回来。贾府和大观园里就空了老掌事的了。于是乱子就闹出来了。
这一天,宝玉由于病还没有全愈,就拄着根拐杖,走到院子外面,到园子里溜达。但见园中的地都分给了婆子料理,各司各业,有修竹的,有栽花的,有种豆的,池中还有驾娘们行着船在泥里种藕。香菱、湘云、宝琴与丫鬟们都坐在山石上,瞧她们取乐。宝玉也慢慢走来。湘云见了他来,忙笑说:“快把这船打出去,她们是接林妹妹的。”众人都笑起来。宝玉红了脸,也笑说:“人家的病,谁是故意的,你也形容着取笑儿。”湘云笑说:“病也跟人家两样,原是招笑儿,反说起人来。”说着,宝玉便也坐下。片刻,湘云又说:“这里有风,石头上也冷,坐坐就走吧。”
宝玉就又起身,拄拐辞别了她们,接着往前溜达,到了沁芳桥一带的堤上。只见大株杏花已经开了,桃红也有满眼。边看边走,忽然瞧见一股火光从山石那边冒出,把鸟儿惊起。宝玉大吃一惊,又听那里有人喊道:“藕官,你要死,怎么弄些纸钱在园子里烧?我回去告诉奶奶去,仔细你的皮!”宝玉听了,益发奇怪,忙转过山石去看。只见藕官满面泪痕,蹲在那里,拿着纸钱烧呢。
宝玉忙问:“你这是给谁烧纸呢?快别在这里烧了,他们不让。”
那藕官见了宝玉,并不作声。
不一会儿,那个婆子恶狠狠地走回来了,来拉藕官,嘴里说道:“我已经回了奶奶们了,奶奶气的了不得。你这就跟我过去。”藕官听了,哪里肯去。婆子就说:“我说你老实着点吧,这里不比你们外头随心乱闹的(她们从前住在梨香院)。这是有规矩的地方。”又一指宝玉说:“连我们的爷还守规矩呢,你是什么个物儿,跑来胡闹。还不快跟我走。”
宝玉忙说:“她并没有烧纸,原是林妹妹叫她来烧些烂字废纸的。你没看清,反错告了她。”(那藕官是派给林黛玉跟着的。)
藕官正没有主意,见了宝玉,也正添了畏惧,忽见他反而为自己掩饰,心里转忧成喜,也便硬着嘴说到:“你看清楚是纸钱了吗?我烧的是林姑娘写坏了的字纸!”那婆子听说,也发起狠来,就弯腰向纸灰里找了片遗纸,举在手里,说:“你还嘴硬,有证据在此。我只跟你厅上说去!”——要去“议事厅”,说着,就拉了袖子,拽着要走。
宝玉忙把藕官拉住,用拄杖敲开那婆子的手,说:“你只管拿了那纸告诉去吧。实话告诉你,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杏花神要我烧一挂纸钱给他,不可叫本房的人烧,要一个生人替我烧了,病就好的快。所以我请了林姑娘麻烦她来烧。杏花神说是不许任何人知道的,所以我今天才能起来,谁知却被你看见了。我这会儿又感觉难受了,都是你冲的!等老太太回来,我就说你故意来冲神祗,催我早死。”
那婆子听了,忙丢下纸钱,陪笑央求宝玉说:“我真的不知道,二爷若回了老太太,我这老婆子岂不完了?也罢,我就回去对奶奶们说,是我看错了,没事了。”宝玉想了一想,方才点头应允。那婆子就一路去了。
这里宝玉就问那藕官:“你到底是给谁烧纸?”藕官因为刚才宝玉庇护她,心中感激,就含泪说到:“我这个事,除了你屋里的芳官,还有宝姑娘的蕊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今日被你遇上,又得了你的照应,少不得也告诉你吧,只是不许再对别人讲。”然后,又哭说:“我也不好意思对你当面说,你回去问芳官就知道了。没人的时候问她。”说着,忧愁地离去。
宝玉听了,心下纳闷,有什么事什么人不好意思说呢,于是忙溜达回怡红院来了,正见袭人和芳官说话,不好过去叫芳官,只等等着。(芳官是分到宝玉这里的。)
一时袭人跟芳官聊完了,芳官又跟了自己的干娘洗头去。她干娘偏又先叫她亲女儿洗了之后,才叫芳官洗。芳官见了这般,就说她偏心,“把你女儿剩水给我洗。我一个月的月钱都是你拿着,沾我的光不算,反倒给我剩东剩西的。”她干娘羞愧变成恼,就骂她:“不识抬举的东西!怪不得人人都说戏子难缠。凭你是什么好人,入了这一行,都变坏了。这么大的小屄崽子,也挑三拣四,咬群的骡子似的!”于是娘俩就互相吵了起来。
这么吵是不好的,因为它影响了怡红院的优美的贵族气氛,袭人于是忙打发人出去说:“少乱嚷,瞅着老太太不在家,一个个连句安静话也不会说。”(一个个就是含了干娘和芳官。)晴雯于是说:“都是芳官不懂事,不知狂的什么似的,会两出戏,倒像杀了贼王,擒了反叛来的。”呵呵,晴雯的意思是,那芳官固然是受了点委屈,但也是一贯狂,所以才跟她干妈吵。袭人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老的也太不公平些,小的也太可恶些。”总之,在她们二人看来,大的小的都有坏处。一个是欺负人,一个是针尖对麦芒,毫不让人的,所以在外面吵呢。宝玉则说:“怨不得芳官。自古说:‘物不平则鸣’(韩语的话)。她从小没了爹妈,在这里没人照看(只这干妈被贾府委派来照看,但也没好好照看),(干妈)赚了她的钱,又作践她,如何怪她吵。”又向袭人说:“她一个月多少钱?以后把这钱给你,你收了她来照管她吧。岂不省事。”袭人说:“我要照看她怎么照看不了,又要她几个钱才照看?弄的不好也讨人骂去了。”(袭人不愿意照看她。)说着,袭人起身,到那屋里取了一瓶花露油、鸡蛋、香皂、头绳之类,叫一个婆子给芳官送去,叫她另外要水自洗,不要吵闹了。(看来,这洗头也是个大工程。)
这时,她干娘见了袭人派人送了东西来,越发羞愧,便说芳官“没良心,瞎掰说我克扣你的钱。”——因为你“瞎掰”说我克扣你钱,所以那屋里送洗头东西来了,让我当众羞愧。说着,就往她身上拍了几把。芳官就哭起来了。宝玉见她哭了,就要走出去,袭人忙劝:“你做什么?我去说她。”——这里,不是像刚才似的说她们了,母女两个各打八十大板,而是说“她”,说那老的,因为袭人已经干涉了,送东西了,好好的小的洗洗就好了,那老的还闹,还打,还说些个话,还要让事件进行,甚至升级,这就是藐视主子,这就全是她的不是了。晴雯却快,已经先冲出去了,指着她干娘说:“你老人家太不懂事。你不给她洗头的东西,我们饶给她东西,你不自己害臊,还有脸打她。(你应该见了这些东西愧疚,别再闹了。)她要还在那里(梨香院)学艺,你也敢打她不成!”(那里有教戏的导演,当着导演,轮不到她来教训人,所以这里晴雯的意思是,你过去当着导演,你不敢打她,现在你当着我们的主子,你却来敢打她,你这不是藐视我们主子吗?我们主子宝玉难道不如导演厉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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