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回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第1/2页)
那香菱把诗写出,又连忙梳洗了,见宝钗已经不在,拿着诗就又奔潇湘馆去,半路上刚到沁芳亭(池上的一个亭子),见宝钗、黛玉等众姐妹刚去拜见了贾母回来,香菱就迎上去,笑说:“你们看看这一首吧。若是好,我便还学。若是还不好,我就死了这作诗的心了。”说着,把新诗递给黛玉及众人看,只见写的是: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蛾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这描写的是,月亮在天上娟娟而寒凉,下面辛苦捣衣敲砧的妇女在后半夜快天亮还在敲着干活,直敲得鸡都叫了太阳都出来了,而这时候,在这清明残月的时刻江山蓑衣的旅人把着船舷听着秋笛,他的媳妇,则在老家的楼头半夜睡不着,倚着栏杆瞎想瞎望。嫦娥啊,我若见到你,我要问你一声,为什么不使人间的男女永得团圆。
众人看了都笑说:“这首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看来天下真是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海棠诗社一定邀请你加入了。”那香菱还不信,一个劲地问黛玉宝钗这是不是真好。
正说着呢——插说一句,蠢物理解,这诗是够好了,贯彻了黛玉的诌和宝钗的胡说(这俩是一个意思)的高级纲领的要求。这回香菱在月下堆了更多东西,有敲衣老妪,有独立雄鸡,还有江头浪子,和闺中思妇,这是放开胆子写了,敢于往上面堆加东西,开沟挖渠,而且做到了不像黛玉说的“过于穿凿”,而是林林总总万千事物,都和“缘何不使人间永团圆”相和谐,不是那一堆栏杆、玉阶、梅花、柳条这些死物莫名其妙地堆在一起。是建了一个好园子,穿凿出了一个好工程,从而达到了胡说的境界。好啊!——这时就见几个小丫头和婆子忙忙地走来,都笑说:“来了好些姑娘们,姑娘们快去看吧。”
众人听说,都很纳闷,待问那婆子,也说不清,就一起来至王夫人上房去看,只见乌压压一地人。
原来邢夫人的嫂子带了女儿岫烟(山洞里的烟),李纨的婶子(即叔叔的媳妇)带了两个女儿李纹(英文名Coco)、李绮,薛蟠的堂弟薛蝌带了妹妹薛宝琴,都一起上京投奔贾母各自的亲戚来了。当然那薛宝琴是许配给梅翰林之子,这是进京发嫁来了,暂先落脚贾府。
于是众人叙过礼(就是谁比谁大,互相拿出户口本查一下,然后小的给大的互相施礼)。那贾母也在,乐的合不拢嘴,李纨宝钗都和婶子姐妹互叙离别之情。黛玉见了,先是欢喜,唯独没有一个自己的亲戚来,觉得孤单,不免又去垂泪。宝玉忙在旁边劝慰。
一时分配了住处,邢岫烟过去那边和邢夫人一家住,李纹(Coco)、李绮和堂姐李纨去稻香村里住,薛蝌去薛蟠的书房里住,薛宝琴最被贾母喜欢,就叫她跟着自己住。这贾母有个习性,就是喜欢漂亮的小姑娘。迎春、探春、惜春本来都有爸,但是贾母喜欢,就叫她们三个跟着自己住,后来林黛玉来了,又喜欢林黛玉胜过这三个,就叫她们三个搬开,叫黛玉、宝玉跟着自己一起住。凡此种种。又叫湘云跟着自己住过几年。
分配已定,宝玉忙忙地跑回来至怡红院中,对袭人、麝月、晴雯等笑说:“你们还不快看人去!(去晚了就各去各住处了。)你们整天只说宝姐姐是绝色的人物,你们如今快去瞧瞧她这(堂)妹子,还有大嫂子这两个妹子(Coco和Qiqi),我竟形容不出了!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漂亮女孩生起来都很消耗老天的元气!)”一边说,一边自笑自叹。那袭人见她有了魔意,偏不肯助长他,故意就不去。晴雯等人早去瞧了一遍回来,咯咯笑向袭人说:“你快瞧瞧去!大太太的一个侄女(岫烟),宝姑娘一个妹妹,大奶奶两个妹妹,倒像一把子四根水葱儿。”
一语未了,只见探春也笑着来找宝玉,因说道:“这回咱们这里热闹了。”宝玉笑说:“正是呢,一个塞一个的,如今我是长了见识了。”袭人就笑说:“他们说薛大姑娘(薛宝钗)的妹妹更好,三姑娘看着怎么样?”探春说:“当然是了。据我看,连她姐姐和这些人(还就是含林黛玉)都不及她。”(可惜已经名花有主了,宝玉见了,就像一个贪酒的汉子见到一坛过了期的好酒。)袭人听了,颇是诧异:“真的吗?还能更好的了吗?我倒要瞧瞧去。”探春说:“老太太一见了,喜欢的不得了,已经逼着太太(王夫人),认她做干女儿了。老太太要养活着她,才刚已经定下来了。”老太太令王夫人收了她(宝琴)做干女儿,就是老太太的干孙女了,老太太就有权力养着她了。宝玉喜的忙问:“这是真的?”探春说:“我几时说过谎!”又笑说:“有了这个好孙女,就忘了这孙子了。”宝玉笑说:“我倒不怕,原该多疼些女儿的,才是正理。”
次日,保龄侯史鼎要外任了外省大员,举家前往,贾母舍不得湘云,就叫又把湘云接来,湘云愿意跟宝钗一起住,于是就又住在宝钗那里。这香菱看见史湘云刚刚又来了,而且也住在宝钗这里,就立刻又缠着湘云跟她讲诗。那史湘云又是个极爱说话的,哪里禁得起香菱又来请教,越发高兴了,没休没止地高谈阔论起来。宝钗于是笑说:“我实在被聒噪的受不了了。一个女孩儿家,越发拿着诗当正经事讲起来(应该讲时装款式和针线什么的)。什么杜甫之沉郁,韦观之淡雅,温八叉(温庭筠,每次作诗叉八次手就做出一篇,故混得这个浑号)之绮靡,李商隐之隐晦,我看,还有呆香菱之苦心,疯湘云之话多。”湘云香菱听了,都笑起来。
正说着,只见宝琴来了,披着一个斗篷,金翠辉煌,不知什么斗篷。宝钗喜欢时装,忙问:“这是什么斗篷啊?”宝琴本是和贾母一起住的,就笑说:“因为下雪了,老太太找了这件给我的。”香菱上来瞧,说:“咦,这么好看,原来是孔雀毛织的。”湘云却识货,说:“哪里是孔雀毛,那是野鸭子头上的毛做的。可见老太太疼你,她那么疼宝玉,也没给他穿过。”野鸭子似乎没有孔雀值钱,但是野鸭子脑袋上就那么一撮毛,非得聚腋成裘才能凑出这样一件大衣,相当于穿了一百只野鸭子在自己身上。宝钗说:“真俗语说‘各人有缘法’,有老太太这样疼她。”(语中露点酸酸的气了。)当然宝钗是她的堂姐姐,可以说她。湘云则又瞅了半日宝琴,笑说:“这件衣裳也只配她穿,别人穿了,实在不配。”
正说着,琥珀从老太太那里走来,笑说:“老太太说了,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她还小呢,让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什么东西就只管给,别多心。”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还嘱咐呢。宝钗忙起来答应。然后坐下,又推着宝琴笑说:“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福气!你倒快走吧,仔细我们委屈了你。我就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这已经明显说酸话了。宝琴压过了宝钗。)正说着呢,宝玉、黛玉来宝钗这里,都走了进来,宝钗还在嘲笑说闹呢,拿着宝琴。湘云于是就笑道:“宝姐姐,你这话虽然是玩笑话,但恰恰有人是这样想的呢。”(挑拨!)琥珀笑说:“真的恼她(宝琴,吃宝琴醋的)的,再没别人了,一定是他。”口里说,手指着宝玉。宝钗湘云都笑说:“他倒不在乎女孩儿夺了他的宠。”琥珀又说:“不是他,就是她。”说着又指着黛玉。湘云便不则声。宝钗却忙笑说:“那更不是了。我的妹妹(宝琴)和她的妹妹一样。她比我还疼她呢,哪里还恼(吃醋)?你信口瞎说。她(云丫头)的嘴哪有什么实据。”
宝玉奇怪于宝钗竟护着黛玉,他还不知道黛玉和宝钗近日之事,而且原也恐怕因为贾母疼宝琴,黛玉就心中不自在,然而此时看黛玉,倒也并无从前那种样子,正和宝钗说的相合。心中好是奇怪。宝玉想:“她们俩平常没这么好,今天竟比别人好十倍。”这时黛玉又赶着管宝琴叫妹妹,而没有叫薛妹妹,自是亲姐妹一样了。那宝琴见林黛玉是个出类拔萃的,也更与黛玉异常亲敬。宝玉看了只是呐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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