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回 呆霸王调情遭苦打 冷郎君惧祸走他乡 (第2/2页)
宝玉说:“难怪呢,前儿我叫茗烟拿了些新下来的莲蓬,到他坟上供上,他回来说那坟又新添了一些土。我想着,必是这几个朋友筑的。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干什么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能行(意思是我要出去给秦钟办修坟或者祭奠什么的,家人阻止)。虽然多钱,又不由我使(意思是我若不出去,花钱叫人修坟或者代祭的,但我申请支付这样的钱,家人和上面也不批,对钱没有使用权,或者说只有‘合理’的使用权)。”
湘莲说:“这个也不用你操心,外头有我,你心里有他就是了。眼前十月初一,是他逝世一周年,我已经凑上了上坟的花消了。你知道我一贫如洗,家里是不存钱的,有了几个钱,随手就光了。不过现在凑的这一点,倒得留着,省着到了跟前抓瞎。”
宝玉说:“我想找你问的也正是这个,你既然能办了,就最好。”湘莲说:“你放心。”俩人又啰嗦了一会儿,湘莲说:“你那个令姨表兄还是那样,再坐着难免有事,不如我先回避了好了。”宝玉想了一想,说:“既然这样,倒是回避他好。”湘莲说:“那我先去了。”一面说,一面就出了书房,然后直奔厅门。
刚至厅大门前(厅里接近门),早遇见薛蟠在那里乱嚷乱叫说:“谁放了小柳儿走了!”柳湘莲听了,火冒三丈,恨不得一拳打死,但一想打架也不好,又碍着赖尚荣脸面,只得忍了又忍。薛蟠忽见他走出来,如得了珍宝一般,忙趔斜着上来一把拉住(喝多了,所以趔斜),笑说:“我的兄弟,你一走了就没意思了,好歹坐一坐,你就疼我了。凭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哥,你只先别忙,有你这个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
湘莲见他如此肉麻,心中又恨又羞,就心生一计,拉着薛蟠走到旁边没人处,笑说:“你是真心和我好,还是假心和我好呢?”薛蟠听了这话,喜得心里乱痒,忙笑说:“好兄弟,我要是假心,立刻死在眼前!”湘莲说:“既然如此,这里也不方便。等坐一坐,我先走,你随后出来,跟到我住处,咱们单独喝一宿酒。我那里还有人伏侍,你也不用带着人。”薛蟠听见这话,喜得酒醒了一半,说:“这话当真?”湘莲说:“我拿真心待你,你又不信了!”薛蟠忙笑说:“我又不是傻子,怎么能有不信的呢!只是我又不认得,你先走了,我去哪儿找你?”湘莲说:“我在北门外头桥上等你。咱们先上席喝酒去。你看我走了再走,免得人家猜想。”薛蟠听了,连忙答应,于是二人重复入席。那薛蟠难熬,只拿眼睛看湘莲,心里越想越乐,左一壶右一壶,不等人劝,就自己喝了又喝,不觉得已经醉到八九分。
湘莲便起身,瞅没人注意,就出了厅,上马,径出赖大家又出北城门,到桥上等候薛蟠。没多久,薛蟠骑着一匹大马,远远的赶了来,张着嘴,瞪着眼,头似拨浪鼓一般不住左右乱瞧。等从湘莲马前过去,只顾望远处瞧,不曾留心近处,反骑过去了。湘莲又是笑,又是恨,便也撒马随后赶来。薛蟠往前面看时,渐渐人烟稀少,就又圈回马来再找,不想一回头正见了湘莲,如获奇珍,忙笑说:“我说了你是个不会失信的。”湘莲笑说:“再往前都一段儿,就到了。”说着,撒马先走,薛蟠也紧紧跟着。
湘莲见前面正有一个苇塘,就下了马,对薛蟠笑说:“你下来,咱们先立个誓。”薛蟠觉得有理,就下马来,找了个地方,就跪下说:“我要日久变心,天诛地灭!”话没说完,只听“嘡”的一声,脑后好像有铁锤砸下来,眼前一片黑,金星乱窜,身不由己,就倒下来。
湘莲走上来,又照他脸上乱拍了几下——知道他不禁打,所以只用了三分力气,结果照样脸上登时就开了果酱铺,青紫加冒血。薛蟠挣扎着要站起来,又被湘莲用脚尖借劲轻点两下,照旧趴下回来,只得口中叫到:“本是两厢情愿,你不依,可以好好说,为什么哄出来打我?”说完,又开始乱骂。湘莲说:“我把你瞎了眼的,让你认认柳大爷是谁!还敢骂。”说完,抡着马鞭,从脊梁到屁股到后腿,连打了三四十下。那薛蟠被打得疼痛难忍,忍不住就“唉呦”了几声,湘莲冷笑说:“也只如此!我当你是不怕打的。”说完,拖起薛蟠一条腿来,往苇坑泥里拉,直滚得他满身泥水,又问:“你可认得我了?”薛蟠还不应,只是哼哼。
湘莲就俯下,一通拳头相加,打得薛蟠乱滚乱叫:“肋条折啦!我知道你是正经人(不是gay),都是旁人乱说,我才——”湘莲说:“不用拉旁人,你就说现在。”薛蟠说:“现在没什么说的,也就是你是个正经人,我错了。”湘莲说:“还要说软些才饶你。”薛蟠说:“好兄弟。”湘莲便又打了一拳。薛蟠“唉呦”了一声说:“好哥哥。”湘莲又连打两拳,薛蟠忙“唉呦”叫到:“好老爷,饶了我这没眼睛看错人的瞎子吧!从今以后敬你怕你了。”湘莲说:“你把那水喝两口。”薛蟠一边听了,一边皱着眉头说:“那水脏的很,怎么喝得下去!”湘莲举拳又打,薛蟠忙说:“我喝,喝。”说着,俯头向苇根下喝了一口,还没等咽下,又“哇”的一声,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湘莲说:“好脏东西,你快都吃了就饶你。”薛蟠听了,就地叩头不迭地说:“好歹积德饶我吧!这死也不能吃的呀。”湘莲说:“这味道,倒熏坏了我了。”说着,丢下薛蟠,牵马认镫去了。薛蟠见他走了,方才放下心来,只是后悔自己不该看错了人,原来他是st
aight的,带要挣坐起来,又全身疼痛难忍。
过了一顿饭工夫,就见有人骑马又来了,薛蟠正在害怕,却见那人看到了他的马,于是下马都寻摸过来。近了,一看,原来却是贾蓉,因为宴席上不见了薛蟠和柳湘莲,贾珍不放心,命贾蓉带着小厮出来找。
贾蓉一看,只见薛蟠衣衫零碎,面目全非,浑身内外,滚的跟泥猪似的。贾蓉就已明白了几分,忙命人搀着出了泥塘,还笑说:“薛大叔天天调情,今儿调到苇子坑来了。想必是龙王爷也爱上你了,招了你当驸马,结果碰到龙犄角上了。”薛蟠羞得无地自容,连马也爬不上去,只得由贾蓉回去城门口一带雇了个小轿,抬着薛蟠,一齐得胜回城了。
现在北京东北角倒是有个地名叫“苇子坑”,不知是不是这个来历,但是方位不是甚对。那薛蟠回到家里,只有小妾香菱在,见状,吓慌了,赶紧收拾伺候,一边弄,一边哭,直哭的眼睛红肿。不一会,薛姨妈、宝钗跟着贾母吃赖大家酒宴胜利回来,见了情况,薛姨妈又疼又恨,先骂薛蟠,又骂柳湘莲,还说要找人捉拿柳湘莲,宝钗忙劝,说哥哥吃两次亏,没准倒改一改了,以后找机会叫柳湘莲过来赔个礼就行了。薛姨妈方才罢休,命薛蟠将养。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