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第2/2页)
赵清波走后,孙成蕙才说:“刘团长,说真的,我……我心里也怕,你们这些学员岁数都比我大,又都是大干部,我……我真不知该咋教你们呢!再说,我又从没教过课……”
刘存义一听这话,乐了,忙道:“别怕,别怕,小蕙!要说怕,我们这些学员其实比你要怕得多,我们过不了文化关没法交账呀!咱们就互相打打掩护吧!”
孙成蕙嗔道:“刘团长,我看你从思想上就没端正学文化的态度。”
刘存义满脸堆笑:“端正了,早端正了——小蕙,咱订个秘密协定好不好?我在学校学习的情况,你别给你六叔说,我呢,绝不亏待你,请你吃花生,带你去打枪……”
孙成蕙眨着大眼睛,笑问:“刘团长,真这么做,我不就丧失原则性了么?”
正说到这里,赵清波打了水回来了。
刘存义脸上的笑不见了,突然严肃起来,口吻也变了:“对,小蕙同志,你说得对,任何时候都不能丧失原则性!尤其是对我们赵营长,更要严格要求!”身子一转,面对赵清波,又煞有介事地说:“赵营长,不是我对你要求严格,又批评你,我看你的原则性和思想意识都有问题!一见咱孙老师的面,别的没发现,就发现咱孙老师漂亮,这是什么问题?啊?孙老师讲原则的长处,还是我亲自发现的嘛!”
孙成蕙被刘存义逗得“格格”大笑起来,觉得刘存义简直像个大孩子。
解放军文化速成学校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真像一次生命的冒险。头一次站在明亮的教室里,面对着刘存义、赵清波这些参与缔造了共和国的军人学员,孙成蕙心里真紧张,侷促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好在秦政委站在孙成蕙身边,帮孙成蕙鼓着气,孙成蕙才多少有了些安然。
秦政委说:“学员同志们,该说的话,我和祁校长在开学典礼的大会上已经说了,现在就不重复了。今天开课前,我只强调一点:要尊重教员,尊重文化知识。你们当中有一位同志很成问题,竟跑来找我,要调班,说是教他的是个小姑娘,让他大丢了面子。我对这位同志说,没文化知识才丢面子呢!连里子都得丢掉!”
教室里当即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孙成蕙当时就想到,秦政委说的这位同志可能是刘存义,一班三十二个人,也只有刘存义和她熟悉。偷偷瞟了刘存义一眼,见刘存义笑得窘迫,心里益发有数了。
秦政委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最后,手一挥:“……好了,学员同志们,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孙成蕙老师给大家上第一课!”说罢,带头鼓着掌,走下了讲台。
教室里的几十双眼睛一下子全盯住了孙成蕙。
孙成蕙紧张得要命,心怦怦乱跳:“首……首长们……”
秦政委站在讲台一侧,微笑着轻声提醒道:“孙成蕙同志,你怎么又忘了?啊?课堂上没有首长,只有同志嘛!”
孙成蕙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同……同志们,我们现在上课。请同志们打开速成识字课本第一页……”
这堂课好歹对付下来了,下课的军号声一响,孙成蕙像听到了大赦令似地,带着一头一脸的汗水慌忙走下了讲台。
赵清波马上迎上来,讨好地递了个手绢给孙成蕙:“成蕙同志,快擦擦汗。”
孙成蕙接过手绢,感激地笑笑,掩饰说:“这天气,真热!”
刘存义实在坏得可以,坐在座位上打了个很响亮的大哈欠,当场指出:“这天根本不算热嘛,我看呀,是你太紧张了!”
孙成蕙故意装作没听见,头都不抬,拿着赵清波的手绢擦脸上和头发上的汗。
刘存义这才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孙成蕙身边,从军装口袋里抓出一把花生递给了孙成蕙:“来,来,小蕙,吃花生,吃花生,好好补补脑子。”
孙成蕙不想接,可迟疑了一下,还是象征性地拿了几颗花生。
刘存义却又对赵清波说:“你看咱女先生这小可怜样,啊?连辫梢上都是汗,真让人心疼哩!哎,赵营长,你说说看,这不是两下里活受罪么……”
孙成蕙心里一酸,眼里突然汪上了泪,扭头走出了教室。
刘存义捧着花生追出了门:“哎,哎,小蕙,你……你这是咋啦?”
赵清波说:“还问呢?!刘团长,你说的叫什么话呀?什么小可怜?人家头一天给咱上课,有点紧张是正常的,要你可怜什么?一点不懂女同志的心!”
刘存义却不服气:“就你懂!赵营长,你哪来的这么多小资产阶级情调!”
这些话孙成蕙都听到了,孙成蕙心里气着刘存义,在回教员办公室的路上不知不觉中竟把攥在手里的几颗花生全捏碎了……